「還記得年少時的夢嗎?像朵永遠不凋謝的花。」
有幾首歌只要前奏響起,我便會不自主地安靜下來,就像李宗盛唱過的《愛的代價》,這首歌曾是他音樂會的壓軸曲目,偶爾我會當作背景音樂重複播放著,靠在床頭整理過往的感情事。年輕時喜歡那句:「人總要學著自己長大。」慢慢地我唱得出傷心流淚,也有過黯然心碎的時候,泣不成聲地認了是愛的代價。
年少時總傾注全力去愛,走著走著,進到更大的池子才知道沒有非誰不可,幸運的人生早早完整,運氣沒那麼好的,還是一個人且滿身傷痕,孱弱不全然是老了,是怕了。
暮然回首,是盛開的愛情令歲月蜿流成金,美好的感覺又近又遠,像一場夢,而夢裡的那人永遠年輕,好似一朵永不凋謝的花。
鮮花之所以珍貴,因為嬌豔。
嬌是被呵護的感覺,小王子所珍愛的玫瑰,是他放在罩子裡的,是他拿屏風保護的,是他細心除掉毛毛蟲的。自怨自艾,自吹自擂,甚至沈默不語都願意傾聽。鮮花再艷也艷不過七天,多少才子歌詠它綻放時的美,亦有美人自憐以埋葬作為隱喻,但可曾有人端詳過、在意過花朵凋謝後的傲然姿態。
工作不忙的時候,我會搭公車到附近的內湖花市採買切花,固定買兩束百合供佛,額外再挑兩束鮮花擺在家裡,白的放玄關顯得環境清高,床頭櫃上的一束最好偏紅偏粉期待招來好人緣。
四季之中,以春天的花市最熱鬧,我時常被迷到暈頭轉向,這個也想買,那個也想買,通通帶回家發現沒那麼多花器可插。進入秋冬我會轉為留心菊科,花形圓潤可愛,顏色多變,時常出現沒見識過的嬌客。有陣子我迷戀莖梗長的顯花植物,特別是白辦黃蕊的鳶尾跟小蒼蘭,葉型扁長,開出的花卓然不群,單獨一支就很美。
星期一早上是進貨日,除了產地直送的新鮮,亦有進口品種的新奇,只要不是貴得太離譜,我還會以長相為主。鮮花的價格是浮動的,含苞的比開好的貴,花開過後即將迎來花謝,嗜撿便宜的客人通常出現在星期六,剩不到三天的花期,只好半買半相送。
若能做成乾花,則不太容易掉價,有些熱門花種甚至更貴,這幾年鮮花不是唯一的審美標準,人們懂得欣賞暮遲之美,乾燥花束的蒼黃色調不失為一種文藝氣息。
我以為乾燥花不過就是讓花朵自然風乾,幾經實驗,要蔭出好看的花色得控制溼度,並非所有品種都能枯成一身仙風道骨。草本植物的莖容易潰爛,水分一流失會偏軟,乾燥倒吊法不難,要是捆成一束容易發霉,通常花市賣的花是一把十支,我得拉一排長夾,像在暗房沖洗照片般分別晾乾。
鮮花和乾花同樣得來不易,但以風水玄學的觀點,枯死的植物代表穢氣,保存得好不代表獲得永生,我靈機一動,想到以乾花作為媒材,買好畫布跟壓克力顏料,保留自然的線條跟色澤,周圍漫出和諧的色塊,花形要完整,枝幹必須流暢,十枝只有一到兩枝的可以拿來作畫,其餘得全部淘汰。
經歷了滄海桑田,乾花不再是乾花,它新的身分是藝術品,更是全世界只有一件的珍品,得要有點眼界才知如何欣賞,價值憑身處的境界來論定。
本文出自威廉新作《我忙著孤獨:獨居時代的悠然自在》
「一個人孤獨老去我不怕,
我害怕,到老都不知道怎麼面對孤獨。」──威廉
五十篇作為時光寶藏的散文,
書寫著一人生活的悠然自在、心沉意定。
獨挑大梁的獨角戲,結局一定很幸福。
威廉首部散文創作《我忙著孤獨:獨居時代的悠然自在》已正式上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