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安,用一種「反正我就是喜歡」的態度,將自己活得安穩

或許是音樂型態的狂放自在,還沒見到沈安之前,先幫他貼上浪子標籤,音樂人肯定是又煙又酒,私生活五光十色。採訪當天約在早上11點,一行人來到汐止山腰的獨棟住宅,外表黝黑的沈安剛從北海岸衝完晨浪回來,理著光頭的他清淨得很,有著比正常人還正常的生理時鐘,早睡早起固定運動,聽完我心裡一陣翻攪,太震撼了。

沈安像暮鼓晨鐘的僧人,音樂是最終信仰,不想被歸類於任何一種風格,以反差方式生活著。熱愛健身,經常衝浪,看似是個風吹日曬的大男孩,卻總把「脆弱」掛在嘴邊;今年還將自己單戀兩年多的脆弱心情收納起來,發行了第二張全創作專輯《夢裡的夢》

W:威廉(William Tseng),S:沈安 Shen An

W:把音樂當成做全職音樂人不容易。你都如何拿捏工作跟生活的比例?

S:以前在電影產業做過一段時間,那時拍片一天可能都要花上十幾個小時,一部片就是五、六個月,生活作息很容易失衡。

當完兵開始專心做音樂,偶爾接接案子。慢慢發現,因為我的生活跟創作脫不了關係,一定要有紀律地生活,創作才會有紀律。做專輯的那幾個月,有點像學生一樣幫自己規劃課表,每天就是健身、創作、看影集放鬆,很有規律。

規律本身就是最強大的能量,能抓緊失序的工作與生活。

W:非常同意。我也認為在有規律的情況下,才會有穩定的產值。很多人會以為放鬆的時候,靈感就會自然浮現;但我的經驗是,太過鬆散之下,反而寫不出東西。那你平常的一天大概都怎麼過?

S:我最近喜歡衝浪,有時候會清晨五、六點起來,開車到海邊衝浪。十點多回家附近吃個東西,稍微休息半小時後,就開始專心工作。工作前,我喜歡先泡杯茶,像是提神,也像是一種習慣。就像很多人工作一定要喝咖啡,茶就是我的咖啡。而且,台灣的茶好喝而且不貴,你不覺得嗎?

W:沒錯,我覺得台灣的茶有種奇妙的甘甜,這在國外沒有那麼常見。我也喜歡喝茶,甚至有在蒐集茶葉,出國看到很漂亮的茶,就會買回家。

S:如果沒有規劃去衝浪,我會睡到飽,大概九點、十點,然後去健身。健身也是在訓練意志力,我每天去健身房,都會先排好自己要做什麼,沒做完就不離開。

W:一天之中,你最喜歡在哪個時段創作?

S:下午兩點到五點,中飯過一陣子後,我的創作效率最好。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黃金三小時,大家常常認為,好像創作者都要在半夜寫東西,其實不一定。像我只要天黑過後,就覺得頭腦好像下班了……。找到適合自己的黃金創作時段,才是最重要的。

W:那你會去用不同空間來切分你的生活面向嗎?以我自己為例,我會把臥室跟工作空間切很開,一旦進入臥室,就是進入休息狀態。該工作的時候好好工作,該休息的時候好好休息。

S:會耶,我通常不把電腦帶進房間。一天待最久的空間就是工作室,大概七、八個小時;在臥室大多就是看書、睡覺;客廳則通常是吃飯,看電視用,算是每個空間都有它在生活上的角色和功能。

W:那為什麼會將自己的音樂稱為「臥室電子樂」?「臥室」在這邊的意義是?

S:「臥室」代表的是每個人心目中最舒適、最自在、最沒有戒心的環境。我希望我的音樂可以私密地陪伴著大家,像在床邊跟你說心事一樣。所以我試著用合成器、電子鼓跟人聲,作為主要樂器,打造一個私密、通往每個孤獨的人心中的專境。

這張專輯《夢裡的夢》講的其實是回憶,是我單戀兩年多的心境。我覺得回憶跟夢境很想,就像在做白日夢,會有一絲不太確定這些事情是不是真的發生過,而單戀就像是一場無限循環的夢,怎麼繞也繞不出來。

單戀的破碎心情,會因為寫成歌而變得完整。

W:說說專輯裡頭最耐聽的幾首歌?

S:如果說耐聽,應該是〈沒種〉跟〈陪著你〉。

〈沒種〉這首歌在描述處在一段折磨的關係中,理智上決定要放棄、感性上又覺得應該要堅持的衝突過程。所以,編曲的動感節奏有一種放棄執著的灑脫,但背景的人聲卻又不停嘲笑自己的懦弱。

〈陪著你〉則是在講一種無聲的永恆陪伴。即使我對心愛的人有感覺,卻不能說出口,當下只想要陪著對方,沒有結果也 OK。其實有點像是小男生「反正我就是喜歡你」那種心態。

W:在單戀的這兩年多,除了自己創作,有沒有常聽的專輯?

S:應該是 Jorja Smith 的《Lost & Found》。比起那種傷心欲絕的悲歌,我比較喜歡沉浸在這種氛圍感的歌曲。而且我特別喜歡 Jorja Smith 的聲音特質,非常吸引人。

W:不完美的愛情會讓你開始反思、甚至修正自我嗎?

S:我曾經有嘗試過要讓自己變成對方喜歡的樣子,但在情緒回來之後,還是覺得應該相信自己相信的,不然就失去了自我存在的價值。其實喜歡不到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嘛,就跟面試沒上一樣而已,沒事沒事。

喜歡不到一個人,沒什麼大不了,「就當我沒種,撐不到最後」。

W:不過,感覺你還是個重視回憶的人,你認為回憶的功用是什麼?

S:嗯,其實有時還是會適度的修正自我,讓自己更進步。

小時候常常會想成為別人眼中的「成功人士」,像是得到別人崇拜、在朋友面前很有面子這類的。後來慢慢發現,一個人的自我價值,其實取決於自己如何對待別人。就是因為經歷過被愛與愛人的過程,所以知道,能夠被愛也懂得愛人,才是找到自我價值的方式。

老實說,現在的我,對錢買得到的東西通常比較無感,對我來說,最珍貴的東西還是人與人之間的相處。

W:那與父母之間的溝通呢?他們對於你全職做音樂有什麼想法?

S:大概就是擔心但支持。他們當然希望你不要走鋼索,但他們不知道在鋼索上其實是非常刺激的。我會跟他們說我心裡的感覺,還有溝通人生的觀念,讓他們知道,我追求的不是欲望上的事情。

W:你說的「欲望」,應該比較像是貪求事情的附加價值。我在跟家人溝通理想時發現,他們固然在意世俗眼光下的「成功」,但其實心裡還是有想追求的快樂;不過,上個世代的他們似乎不大敢、也不大習慣追求快樂,勇氣似乎已經被磨掉了

敢做自己喜歡的事,並且持之以恆就是一種成功。

S:我也認同。過去教育灌輸給上一代的價值觀是,要成為一個「成功」的人;而成功的人,通常就得要有權力、地位、財富等等。這些基本上都跟欲望脫不了關係。

當然,身而為人,就會有欲望,但做事情的目的不該是欲望。一旦為了欲望做事,初衷就變質了。做音樂也是一樣,回歸本質,做音樂本身的狀態是凌駕於一切之上的。而我現在在做的就是,一直把想做的音樂做出來,並且不斷進化。即使要很久才能抵達目的地,但至少已經在半路上了。

後記:大家都說做音樂很難養活自己,我心想,在這個年代,要當一個全職音樂工作者,沒被理想給餓著肯定是個奇人。果真,來到沈安的家,從生活作息、音樂創作聊到人生價值觀,談話口氣穩定如他散發的狀態。他對生活的偏執,展現在家居擺設、時間安排,甚至人生哲學都毫不馬虎。

喜歡他說從前太愛耍帥,做太多沒有意義的偽裝,虛應別人眼光,到頭來一點都不快樂。與其說做自己,倒不如說回歸自己。

經歷感情曲折與生活失序,有很長一段時間不斷練習自處,最終「自律」跟「自在」能夠並存,習慣手寫筆記,每天都要喝現泡茶,抓住天黑之前的創作能量,關在工作室隔絕一切、全心創作,作品維持穩定質量。

原來,好好生活、好好地工作,才能好好愛人,這是沈安以靜制動的人生態度。


Photo by 找象攝影室

Text by Brian Huang 黃銘彰

Special thanks to Veronica Chung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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